但是，傅琨想到这不由笑了，他见过很多次。
那人生气的模样他见过太多次了。
永宁三十八年时，他第一次对那人表明心意。
他清晰的记得，那人当时唇抿成一个冷漠的弧度，眉微皱，一双狭长的凤眼就那么冷清地看着他：“好玩？”
那人对他向来是吝啬的，连一个字都不肯多说。
第二年，那人高中状元，被永帝封为上卿。
他在和敌军对阵时走了神，想早些结束回去祝贺那人，受了些伤耽搁了些日子才匆匆赶回京都。
趁着祝贺他又一次说了那番话。
不出所料，收到的仍是拒绝。
后来他在外征战，整整一年不曾回过京都。
再回去时，已是弘景元年，大哥登基了。
他不知怎么去面对那人。
一年未见，他对那人的情感，不减反增，几乎要从胸膛中溢出来了。
他怕再次听到那人的拒绝，拉着大哥便出了宫，去了那洛云，据说，那人是在那里出生的。
他曾想过很久，是怎样的地方，才能生出这样的人来，让他魂牵梦萦，无论如何也忘不了。
在那里他没有找到答案，却让大哥遇上了嫂子。
那个时候他在想，要是那人也如同嫂子一般的肆意，那该多好。
可他又庆幸，那人不像嫂子，若是像嫂子一般，恐怕早就不属于他了。
虽然，那人从未属于过他。
傅琨嘴角噙着一抹无可奈何的笑。
又是一年，那人及冠了。
他连身上的轻甲都来不及卸载便踏进了左相府，那的门槛都快被上门提亲的人踏平了。
那人问他为什么先到了左相府而不是去皇宫。
他毫不掩饰告诉那人，自己是来提亲的，他怕那人被其他的人抢走了。
那人仍是那副神情，可看向他的眼神却充斥着他最不愿看到的东西。
他的心凉了半截，整个人似乎抖被冻在了原地。
“闹够了？”下一刻那人的话才是最令他心寒的，“你傅琨同那群女子一般？”
那人头一次对他说了这么多字，却是字字诛心。
是啊，他傅琨当真卑微至此，作为大启的将军，守卫着大启百姓安宁的他，竟同一群女子，去争夺男人。
出了左相府他便进了宫，看着徐沁怀中的襁褓，他有些自嘲的想，若是他断了对那人的念想，安心娶一家闺秀入门，相信过不了太久，他也会拥有一个这般有趣惹人疼爱的孩子。
可是他却断不了。
无数次他都想放下那人，可那人于他，早已融入每一寸骨肉中，若是想要放开，便是剔骨挖肉，只是那么一想，都痛的不能自已。
那晚他在御花园喝酒。
他其实不爱酒的，但只要想起那人，他总忍不住喝上几口，缓解心中那浓郁到自己也承受不起的情感。
军中条件并不大好，有一顿没一顿的，年纪轻轻已经折腾坏了肠胃，加上他身上因为一句匆忙赶回来本就未好的伤，喝到后来喉间一甜，血便混着酒便呕了出来。
怕纪景和徐沁担心，他拎着酒便准备回去了。
他可能喝醉了。
傅琨不知怎么就笑了起来。
他想他真的喝醉了，不然怎么会又想起了那人。
傅府上下的仆人几乎全被他遣走了，只留下了父亲还在时就在府中的管家和几个厨娘。
夜有点深，他不想打扰他们。
从后院翻墙进去的时候不小心绊倒了自己，他也不想起来，就那么躺着地上，望着天。
心里又想起了白日里那人说的话。
他抬起手盖在脸上，心想，傅琨啊傅琨，你怎么落得这般狼狈。
手拿下来时，手心却是一片干燥。
他突然有些怨恨，自己为何是个男儿身，若他是个女子，是否便不会背负这么多家国情仇，便不用考虑那么多事情，云阑是不是，也就不会拒绝他了。
无关子嗣问题，仅仅因为他是个男子，便失去进顾家的门的机会。
“云阑心里是念着我的。”他自言自语道。
傅琨就这么在后院的地上睡了一夜，其实也算不上睡了一夜，他睁着眼看了很久很久的天。
京都的天没有边疆的宽广，如这座城池一般压抑逼人。
他想了很多。
再过两年年，他便二十了。
二十及冠，他便算是成人了，就可以，寻上那么一个温顺的女子，同她成亲。
喝过那合卺酒，抱着她走向其下洒满半生的桂圆，红枣花生的红色锦被，同她亲吻，缠绵。
平时里举案齐眉，相敬如宾，她为他做着羹汤，他护她一世安宁。
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呱呱坠地，他手足无措抱着，她微笑着看着他。
他看着那个孩子长牙，教着他学会说话，牵着那个孩子学会走路，带他去吃糖葫芦。
……
可是，那只能是他的奢望，若是大启战事又起，他只能抛下一切提枪上马奔赴沙场。
或许第一次穿上甲胄那年，他还能这么幻想着自己的未来。
那年面对那人的拒绝，他还能在心中庆幸——幸好我还没有那么喜欢你。
到了如今，却再也不能如此设想。
他这一生注定风雨飘摇，如同无根之萍。
何必去耽误人家姑娘。
何况一个人的心，也只有那么大一点儿，早已被那人装满，哪里还容得下旁的？
胸口突然痛起来，他分不清，究竟是胸口尚未长好的伤口被地上的寒气刺激的发疼，还是内里那颗心在疼。
他捂着胸口，下意识念出了那人的名字：“云阑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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