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，你家。”钟博肯定地说。
“不对，现在不是往市中心去吗。”韩雪脑海里闪过一点灵光，她说：“你带我去你家。”
“我家就是你家。”钟博说，“你一个人太不安全了，还是跟我们一起住。”
“钟博！”韩雪恼怒地瞪着他。但是，她只是瞪着，没有打扰他。她就算不要命了，也不能让钟博送命。
车子驶进的小区地下室，停车后，钟博解开安全带，他转过头说：“到家了。”
“钟博，你也太自以为是了。”韩雪讥讽地说，“这是你的家，不是我的家。”
钟博漠视韩雪的冷言冷语，他温柔而坚定地说：“下来吧。”
“我不下去。”韩雪说。
“可以，你想要跟我在这里耗着，我就跟你耗。”钟博也说。
两人在车里僵持好一阵，韩雪一声不吭解开安全带，打开车门，往出口去。
钟博下车，跑过去拉住了韩雪，他说：“这边。”
“不用你管。”韩雪瞪了他一眼，说道：“我不会去的。”
她挣脱开钟博的手，继续往出口去。
“你现在能去哪里呢？身上没带钱，也没有手机，你还能去哪里？”钟博说。
韩雪觉得自己失算了。
她说：“不用你管。”
“雪儿。”
“你别喊我，敢情刚才再三确认我有没有落下东西，就是想确认我有没有能逃出去的方法是吧！你真行！还贴心地让我喝粥，保证了我的体力，又不至于让我逃走。钟博，你真行呀！”韩雪愤怒地看着钟博说。
钟博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行，他看着妹妹生气得憋红的脸，脑海里闪过了那个人的话，他顿时觉得自己太过鲁莽了。
只是，他真的不愿意见到这样消极了无生气的妹妹。
与其说痛恨，不如说是责备自己对她缺少关心，才会让她这样。
也因此，他才那么急迫地想要弥补她失去的爱。
钟博知道，因为对雪儿愧疚，自己会先服软的。
钟博叹了口气，语气软了下来，他说：“不住下来也没关系，但都来到这里了，上去看一下，认一认家门，好吗？”
说到最后，钟博商量的语气几乎变成了哀求。
韩雪依然冷着脸，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样。
“雪儿。”钟博说，“算哥哥求你了。”
韩雪回过神，扫了他一眼，像是看陌生人一样。
钟博心慌了起来，他连忙说，“好好好，不去就不去吧，依你，依你。”
他接着说：“上车吧，我送你回去。”
韩雪站着一动不动，她意识告诉自己走吧，只是脚迈不开来。
“雪儿？”钟博疑问道。
“走吧。”最后，韩雪还是迈开了脚步。
他们两人回到车上，系好安全带，在开车离开的时候，忽然听到有少女喊道：“哥，你要去哪里？”
韩雪从后视镜看到一位穿着淡黄色长裙蓬松长发的女孩。
韩雪呼吸变得急促，过了一会儿，她压抑下来了。
她冷静地说：“你没听到有人在喊你吗？”
“什么？”钟博看了韩雪一眼。
“你是真听不到，还是假装听不到，在后面有女孩在喊你。”
钟博看了一眼身后，后面？没人呀！
他担心地看了韩雪一眼。
车子驶出地下车库，开到大马路上，往郊区的方向驶去。
*
一路上，钟博跟韩雪说什么，她都不回应。
为了打破窒息的空气，他打开了音乐。
温柔恬静的音乐，让两人相安无事回到了韩雪的家里。
下车后，韩雪先去见奥斯陆，喂了他食物后，径直回到房间。
钟博不放心，于是留下来了。
这是韩雪回国后，第一次跟钟博发生剧烈的争吵。
跟以往每一次小争吵一样，都是钟博对韩雪的妥协。
回到房间，韩雪趴在床上，头埋在枕头里，头脑凝滞，思绪凌乱。
脑海里反复出现离开地下车库时最后的画面。
她知道自己失控，或者即将失控，她有点放任，或者无力阻止自己——这是从很久就积累下来的压力，经过昨天和今天的事催发，让它变得膨胀。
她想看看自己以前的样子——她都快要忘记自己从前的样子了。
韩雪从床上爬起来，拿出手机看社交网络留下的痕迹——互联网最好和最不好的地方就是，把自己最好和最不好的地方都记录下来。
韩雪看着十四五岁的自己，骑在一匹马上面，笑得极为灿烂。
她还有跟朋友的合影——在化装舞会上做鬼脸，还有去非洲的探索旅行——拿着枪，脸上涂着迷彩装，灰头灰脸趴在地上观察远方的野牛。
那时候，每一张照片里的她，眼睛都在发亮，仿若星辰。
她无畏又坚强，勇敢又积极——她既是太阳，也是向着太阳而生的太阳花，获得热烈，聚光。
“那时候的你，我也很喜欢。”韩雪触摸手机上笑得十分灿烂的自己轻声说道。
正因为阳光过，灿烂过，所以看到今天变成情绪经常不自控犹如废人一般的自己，才会更加失望，继而对这样的自己更加痛恨——恨不得——死去。
这么多年下来，韩雪吃过很多药，也知道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——不为人力所控的。
每个人都跟她说，这不是你的错。
但这怎么就不是她的错了呢，别人都没有得这个病，唯独她得了，那就是她的错。
从日日焦虑，夜夜不眠到失去了挣扎的力气。
她的生命力，就这样逐渐在流逝。
韩雪继续翻看照片。
她看到站在台上举着奖杯和捧着鲜花神采飞扬的自己，旁边是阿瑟和威廉——这是她拿到钢琴比赛后获奖纪念照片。
这样的照片有很多。
但是现在，她就像梦里见到的一样，太阳熄灭了，陨落了。
她一直努力地对抗抑郁症，哪怕现在病情很严重了，偶尔作为小太阳的自己，依然在以残留的灰烬，提醒自己，不要放弃。
*
在楼下的钟博正在跟爸爸通电话。
钟博说：“我刚刚把雪儿带到家楼下了，但她很抗拒。爸，我觉得我们还要给雪儿一段时间适应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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