侄女婿
我小舅子的女儿，去英国留了三年学，为找工作回国，一个英格兰小子追到中国来了，在上海找了一份外教，正月里来他女朋友的爷爷家拜年。
白泉山下头，是我丈母娘家，这个地方我每年过年必来，已有近三十年了，我女儿也来了二十多年，只比我少两年，而这个英格兰小子今年也来了，这令我觉得十分有意思。我第一次来丈母娘家，也是他这般年纪，满眼生人，进门一群五六岁的侄子喊姑丈，脸惶恐得红到耳根。
这小子名叫司徒，白瘦而高，纯正的外国人，家里是英格兰牧民。侄女说，就英国的像咱们白泉山下头那样的地方，男人穿花格子裙吹风笛，牧羊，一般家里有几个山头共五百只羊。
据说他昨天一到下山头也有人叫他姑丈，是侄子只有四岁的儿子。姑的丈，姨的夫，姻亲的意思他根本就听不懂，自然不会脸红，倒是叫他姑丈的孩子缩到了大人身后，难为情极了，说这样的人只在电脑上见过，然后再不肯说话，为什么不肯说话，小孩说“嘴巴的电用光了”，手机游戏卡住那样。
我丈母娘家是典型的农家，今天来拜年的许多亲戚里，我二十多年还没认全。司徒在这样的地方斯文地坐着，我叫侄女把他叫过来让我认识下，侄女婿说“你好”。
看着他的众人都笑出声来，他也双手叠着跟着大家微笑。
会用筷子，众人又笑。还会吃花菜羹！
“开花的菜，花菜。”
“花菜。”
“蘸酱油，酱油。”
“……酱油。”
侄女说，他认为最高级的东西是饺子。
“……快，把饺子给他转过去。”
“有两三句中文好讲。”
“那当然，八哥教它几天，‘你好，再见，谢谢’也学得会的。”
“小孩说电脑里见过，外国人其实长得都差不多。”
“这就像人看一群羊，羊自己是只只认识的，但人看过去羊都一样。”
这些话司徒一句也听不懂，侄女还用舟山话回答姨妈姑丈的提问，不给他翻译。
饭后去上坟，拜我丈母娘的坟头。爬山，石桌子上香烛点起来，按长幼次序一个一个地拜三拜，轮到司徒，竟也拜得十分像。我二姨子此刻想到了母亲，眼圈红红的，说：妈母唉，你孙女婿也有了，还是个外国货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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